为了科学、有效地管理城市垃圾，上海从2014年5月1日起实施《上海市促进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办法》，违者最高将被处以1000元的罚款。这对治理乱扔垃圾的不文明行为是利好消息。这不禁使我联想到我在纽约关于垃圾的所见所闻。

纽约是世界上著名的国际大都市，但人们也许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垃圾城”的雅号。纽约830多万的常住人口、200多万的流动人口以及200万的非法移民，人均日产垃圾超过2.5公斤，每年垃圾多达1200万吨。这还不包括建筑垃圾和工业垃圾。但是，令人惊奇的是，纽约街道却干净和整洁，垃圾管理有条不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在纽约的前半年，租住布朗克斯区东194街。入住当天，房东就来给我们讲如何扔垃圾。我心里想，“扔垃圾谁不会？我已经扔过40多年了”。现在房东跟我们说如何扔垃圾，这似乎是小题大做，但我还是点头称是，毕竟是初来乍到。可是，当听完房东讲了房客的故事之后，我忽然感觉似乎有一丝惭愧：在纽约扔垃圾真的不是小事！乱扔垃圾可要惹大麻烦的！

原来，房东家以前一位房客，入住不久就因没按规定时间扔垃圾，遭到邻居举报，结果还收到垃圾管理部门的100美元罚款单。因为房客扔垃圾的那一天，正好是美国的劳动节，《纽约时报》已经提前登载纽约市所有的环卫工人放假的信息，让市民在这一天不要扔垃圾。而那位房客工作忙没有注意到这个消息，房东也忘记及时提醒房客。结果她将垃圾放在门口垃圾桶里，就违反了纽约市垃圾回收法。

纽约的垃圾管理工作由市清洁局专门负责，这和一个半世纪以前大不相同。19世纪40年代，在工业革命和交通运输革命的推动下，美国城市化进入高速发展时期，纽约市人口达到30多万人，但当时没有专门清理垃圾的队伍。那么，究竟谁来干清理30多万人的生活垃圾这个苦活、累活、脏活呢？查阅纽约历史我才知道，那是猪干的！约5万头散养的城市猪承担了生活垃圾清理任务，但是猪又随地大小便，造成环境污染；有的猪还跑到舞厅里溜达，咬坏舞女们的裙摆，扫了绅士们欢乐的兴致。为此， 1844年，纽约市长詹姆斯·哈伯发布了一道行政命令，曼哈顿岛14街以南的地区白天禁止跑猪，同时成立清洁局，招募一支350人的队伍负责全市垃圾的清理工作，从此纽约垃圾管理工作走上了正轨。

纽约市颁布了许多有关垃圾管理的法律，保护城市环境。纽约行政法第16章第128条规定，乱扔垃圾、乱放废弃品都将受到环境卫生委员会处罚。据报道，一位失业女士匆匆忙忙地去面试，在东百老汇F线地铁站边等车边吃饭，嘴边掉下一块油腻的蛋挞皮，她随手一扬把蛋挞皮扔到铁轨上，没想到被警察发现罚款50美元。

垃圾分类回收是纽约垃圾管理中的关键。早在1989年，纽约市就通过了《垃圾分类回收法》，规定所有市民参与垃圾分类回收计划，垃圾分类投放。可回收的垃圾如塑料、玻璃、金属、纸张；不可回收的垃圾包括快餐食品包装盒、塑料托盘、塑料管、塑料玩具、塑料碗、电灯泡、蜡装封纸等。厨房垃圾属不可回收垃圾，如过期的面包、鸡骨头、菜皮等应放在规定的塑料袋中，再投放到棕色垃圾桶内；公寓楼的市民需将生活垃圾扔到每层楼固定的垃圾回收管道内；商店和餐馆的垃圾可在下午稍晚些时候投放到门前固定场所。两类垃圾不可乱扔，违者罚款。

市民丢弃体积较大的废品和垃圾时，如旧冰箱、废电视、大床垫、破沙发等，需要遵守环卫部门的有关规定。例如，美国有关法规要求丢弃旧冰箱时，必须把冰箱的门拆掉，为的是防止留下危险的隐患。曾经有一个幼童，躲进一个旧冰箱里捉迷藏，不承想进去后就再也打不开来，等到有人发现时，孩子已经闷死在里边了。所有市民都要严格遵守这些法律和法规，否则就是违法。

为了方便市民扔垃圾，纽约市清洁局在大街小巷路口和市民住宅门前都摆放垃圾桶或垃圾箱。纽约市电话电讯公司的黄页号簿上写着有关垃圾回收的立法以及具体操作办法，以及可回收垃圾与不可回收垃圾的标识。黄页里还特别附上一幅曼哈顿岛地图，用不同的线条和色彩标明各区域的垃圾回收日。这对于那些整天忙于生计、无暇顾及法律条例细节的人大有裨益。

为了减少垃圾总量，垃圾管理公司要求把可回收的垃圾摆放在垃圾旁边，这样既方便环卫车工人回收，更主要是方便行人捡拾。有的人把旧家具当废品放在院子里进行“庭前贱卖”(yard sale)。我就通过“庭前贱卖”的方式买到了床、饭桌和四把椅子，接下来还准备买一台电视和台灯。房东说那些东西可到垃圾箱里捡。“到垃圾箱里捡东西？”我听了觉得颇有点难为情，一个中国访问学者怎么能干这种丢人的事？房东说此事很平常。我还是半信半疑，谁家会把能看的电视扔掉？既然房东好意提醒，我也不能薄了人家的面子，权且一听而已。随后的一个周三早晨，我真的就发现邻居家门前的垃圾桶旁一堆垃圾中有一台电视机，上面还放着一个遥控器。但我不能确定那台电视是否就是“垃圾”，所以迟迟不敢下手，直到房东确认后我才捡了这个大“垃圾”。这台电视也成为我平生以来捡到的最重要的物品。纽约市大约有一半这样的“垃圾”被捡走了或“庭前贱卖”掉了。

纽约积极开展废弃物及有机垃圾再利用计划。纽约每年将收集到120万吨可回收废弃物中的有机垃圾，尤其是家庭、宾馆、饭店产生的厨房垃圾等食物性垃圾转化为肥料或能源。纽约还计划建一个工厂将食品垃圾转化成沼气用于发电。此外，纽约市许多公园每年在圣诞节后举行木屑节，从市民那里收集到约18万棵圣诞树，通过削片机和粉碎机粉碎，进行堆肥成为有机肥料；或加工成一厘米左右的颗粒，供市民着色后美化环境。纽约一些家庭设置了单独的小型堆肥容器，将家庭厨余垃圾和庭院有机垃圾转化为有机肥料，用于庭院、阳台和屋顶的种植。这些活动不仅变废为宝，节省能源，而且减少了垃圾收集运输的交通量。

此外，纽约市还在上世纪90年代出台《退瓶法》，促进市民参与垃圾回收计划。较大的超级市场或自选商场必须设有废品的收购服务，顾客每退给商家一个易拉罐、玻璃瓶等可获5美分；一些商场出售大瓶可乐时就先行加收了10美分的退瓶钱。顾客把可回收的玻璃瓶、易拉罐送进一台粉碎机器，当这些物品被粉碎成了粉末时，顾客就会根据投入数量获得相应金额的代购币或现金。目前大约有80%的啤酒瓶被回收，85%的易拉罐被回收，50%的塑料瓶被回收。

当然，纽约市垃圾管理方面也存在不足。一方面清洁局的一些法规不太合理。例如，据媒体报道，东百老汇的陈先生从汽车里出来，把一个咖啡纸杯扔进街头垃圾桶里，结果被路边警察罚款100美元。陈先生感到莫名其妙，就到中华公所求助。其工作人员解释，根据纽约市清洁局的法规，街道上的垃圾桶只供行人丢垃圾，其他的商业垃圾、住宅垃圾不能扔进去，而陈先生到车外丢垃圾，被视为将家中垃圾丢进公共垃圾桶内，属违法行为。这种处罚牵强附会，既未维护公共利益，也损害了公众利益。另外，纽约人追求时尚，崇尚新潮，生活奢靡，经常更换家具、电器、桌椅等生活用品，储藏过量的面包、水果等食品以致变质。这种行为不仅养成浪费之风，而且也增加了城市垃圾的总量，给垃圾管理带来许多困难。这应当引以为戒。

综上所述，纽约市垃圾管理非常有效，其主要做法就是政府制定一系列法律和法规，保障城市垃圾科学投放和有效回收；执法部门严格执法，惩恶奖善，猛药治重症；提供先进的垃圾处理设备和便民服务措施，动员全民参与垃圾分类回收计划；运用现代科学技术，利用垃圾制造再生能源；提高市民素质，依法投放垃圾，减少垃圾产出。城市垃圾管理不是小事，而是关乎城市生活和可持续发展的大问题。■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城市研究中心教授）